故事我为他放弃一切,他却另娶她人

  这一晚,整个将军府红烛摇曳,灯火漫天,好不热闹。

  我身后的子衣阁,一片漆黑。

  耳边恍惚回响起一个时辰前几个丫鬟口中的话,涩痛一点一点蔓延四肢百骸。

  吹着冷风,我站了许久,脑海里面只有那一个事实。

  齐羽寒要成婚了,可他要娶的人却不是我。

  说好的要娶我呢?

  我在子衣阁前站了许久,最后连自己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道。

  只有窗前隐隐透过来的几道月光,带着凉意,直射过来,我觉得好冷好冷。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却觉得浑身都是寒意,下意识的紧紧抱了抱自己。

  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心头一震,下意识的就想要迈出脚下的步子,但想到一个时辰前听到的那个婚讯。

  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内心的冲动。

  直到他走进来,从身后伸出手环住我,我才发觉,泪水早已模糊视线。

  甚至手心都一片粘稠,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我张口习惯性的就要喊阿寒,可到了嘴边,心口抽痛怎么都喊不出口。

  “齐羽寒,你要娶县主?”

  我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心中的波澜,故作平静的开口。

  只是问出这话的时候,嘴唇却不住的在颤抖。

  “是。”

  身后男人的动作一僵,耳边就传来了我怎么都不想听到的答案。

  胸腔中似乎再也隐忍不住怒火,我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不点灯?”

  齐羽寒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但却若无其事的放开我,走到梳妆台前,点燃了烛火端到窗前。

  烛火被夏夜透进来的凉风刮着,飘忽不定,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一如我此时对齐羽寒最后仅剩的情。

  眼眶终究还是湿了。

  “那我呢?”

  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齐羽寒,强忍着即将要汹涌而出的泪水。

  心中又下意识的嘲笑自己。

  难道到了此时还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待听到他口中不一样的答案吗?

  我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这张脸,心底情绪不断翻涌。

  为了这个男人,我几近丧命,放弃了整个栖无阁。

  如今他终于做了齐国虎威大将军,却要另娶她人是吗?

  好,真好……

  “子衣,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今生挚爱。”

  齐羽寒伸出手抚了抚我的脸颊,一如既往的温柔。

  温柔的如同他三日后要娶的人真的是我,真的要和我喜结连理,成双入对一样。

  “今生挚爱?呵,整个将军府都知道你要娶别的女人,只有我不知……道……”

  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我就哽咽的没了声音。

  喉咙里面像是卡了针,异常疼痛。

  余光瞥到眼前燃烧的红烛,我觉得格外讽刺。

  就在一个时辰前,我还满心欢喜,以为三日后是我和他成婚的日子。

  若不是恰巧听到那些个丫鬟的话,是不是直到他和别的女人洞房花烛我都不会知道真相。

  “子衣,你听我说……”

  齐羽寒一如往常一般抱着我,眼中皆是宠溺。

  只是此时的宠溺,硬生生的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不想听!齐羽寒,你知道的,我不会做妾!”

  我的过去,没有人比齐羽寒清楚。

  儿时,就因为母亲是妾室,遭正室下了毒手,母亲惨死,阿弟被毒害,我才入了栖无阁。

  他明明知道,我宁肯死,也绝不会为妾。

  “白子衣,不要再闹!”

  齐羽寒身形一顿,放开了我,语气陡然转凉,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闹?

  这个字眼如同锋利的匕首,划破皮肉,直击我心底。

  一个月前,是他满心欢喜告诉我要和我成婚。

  我本不抱任何希望,却终是被他的深情打动。

  毕竟,我们历经生死,惺惺相惜,战场上曾并肩作战。

  我也觉得,他终会是我的良配。

  不曾想,成婚前一周,他却要娶别的女人。

  若不是我从丫鬟那里得知,直到此时我都浑然不觉。

  究竟是谁在闹?

  “……”

  我在窗前,看着齐羽寒渐行渐远的背影,泪终是一滴一滴无声滑落,整个身体颤抖的几乎都站不住。

  泪水一点一点模糊视线,曾经的一切仿佛再度映现。

  三年前战场,我为他挡下毒箭,几乎丧命。

  一年前出征,他不顾大雪延绵,拉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去看病,最后冻伤腿,差一点截肢。

  明明那般深爱,明明从无嫌隙,为何却……

  想到此,心疼的像是在滴血。

  我捂着胸口,佝偻着身体,瘫坐在床上,不想再去想,也不愿再去想。

  这一晚,我一夜无眠,在床榻上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望着铜镜里面那个疲惫不堪的面孔,似乎连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要知道,我曾是栖无阁的阁主,号令江湖,搅动风云的栖无阁阁主。

  怎么会这般的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我走到柜子前,在柜子底部的盒子里面,拿出了许久都未曾佩戴的阁主令牌。

  洗漱上妆,换上了一袭白色流苏裙。

  我还记得,初见齐羽寒之时穿的就是这件流苏裙。

  怎样开始,便怎样结束吧。

  我照常去用早饭,一如往常般为齐羽寒布置饭菜,不尽详尽,细心。

  因为这是我和齐羽寒的最后一顿饭。

  吃完饭,我轻拭了拭嘴角,站起身来,走到齐羽寒面前,淡淡的开口,“齐羽寒,我累了,该回栖无阁了。从此以后,你娶你的县主,我过我的自由生活,婚嫁自由,互不相干。”

  齐羽寒手上筷子的动作一顿,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不动声色的开口,“今天这个糖醋鲤鱼做的真不错,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来,多吃点。”

  “齐羽寒,你这般有意思吗?”

  我大袖一挥,直接掀翻了齐羽寒手中的盘子。

  “到了这时,还这般若无其事是要怎样?仗着我爱你便得寸进尺,以为不动声色就可以继续和从前一样吗?”

  “齐羽寒,你别忘了,我是栖无阁阁主,不受任何束缚,天地间都任我来去自如。你拦不住我!”

  说完这话,我明显看到了齐羽寒眼底的震惊,同时也惊了我自己。

  是啊,曾经,我仗剑天涯,戎马江湖,是那般自由,那般随心而活。

  可入了这将军府之后,我知道朝堂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所以处处都守着规矩,接见朝中大臣,与朝臣内室周旋,乃至听闻亲王圣上每一项嘱托交代,每一项都让我如坐针毡。

  我生怕不懂规矩,给齐羽寒落下了话柄,让他为难。

  曾几何时,我竟连自己都忘了,只记得自己是齐羽寒的贤内助是吗?

  此时,我才惊觉,栖无阁阁主白子衣那潇洒随心的一切,在入了将军府之后都如同一场遥不可及的梦一样,渐行渐远。

  我真的累了。

  既然痴心错付,他要另娶他人,我又何不做回那个真正的自己。

  “你要走?”

  齐羽寒仿佛怎么也不曾想到我会这么说,眼底带着浓浓的不舍,还有眷恋。

  可这些在这一刻的我看来,都十分可笑。

  明明是他要娶别的女人,明明是他先负了心。

  此时这般,却好像我是那个最先背叛承诺的人一样。

  这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真的是瞎了眼。

  “是,我要走。”我斩钉截铁的开口。

  “无论如何都要走吗?”

  齐羽寒没再看我,只是喃喃问了一句,语气仿佛带着无尽的落寞。

  可我此时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是,无论如何都要走?”

  我说完还没有来得及转身,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这是要去那里啊?”

  我就那么站在那里,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这个声音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眼前闪现的满满的都是母亲浑身是血的场景,还有阿弟身下那一片鲜红。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好像结了伽的伤疤重新被揭开,血淋淋的疼。

  白柔,就是当初白家正室唯一的女儿,和我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女儿。

  就是她娘害死了我阿娘和阿弟。

  当初也是她几乎活生生打掉了我半条命。

  而这一切,齐羽寒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们在一起整整三年的时间,每每到了阴雨之际,我浑身上下都疼的要死。

  就是因为当年白柔对我下的死手,纵然是好了伤口,但却早已深入骨髓。

  每一次阴雨之际,都是齐羽寒抱着我,咬着牙仿佛经历死一般的痛苦才熬的过来。

  我怎么都不相信,齐羽寒竟然要娶白柔。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我对白柔的恨。

  可他竟然……

  不,他怎么都不会娶白柔的。

  对,他一定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白柔。

  胸腔之中的气血不断翻涌直冲头顶的穴道,我压下那口腥甜。

  心中抱着最后的一丝希冀,刚要开口。

  就听得白柔走到齐羽寒的身边,亲昵的挽着齐羽寒的胳膊。

  趾高气昂的看向我,狭长的眸子满是阴狠和得意。

  “姐姐,好久不见啊。想当初我娘和你娘都嫁了父亲一人,没成想今日我们姐妹也一同爱上了一人,还真的是缘分啊。你放心,我自然会如同我娘待二娘一般待你的。”

  白柔的话如同锋利的匕首在我心头取血,鲜红顺着我紧握的手心一滴一滴滑落。

  “齐羽寒,我只问你一句,你要娶的人是不是她?”

  我红着眸子撕心裂肺的喊,再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痛不欲生。

  “不知礼数的东西,你一个只能做妾室的低贱身份,怎么能当着正室的面如此猖狂,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子衣阁,没我的吩咐,不准她踏出子衣阁一步。”

  彼时,我看着齐羽寒那张无情的脸,听着他那决绝的声音,终于肝肠寸断。

  不知礼数的东西?

  妾室的低贱身份?

  我最爱的那个人终究还是让我做了我最恨的妾室,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最恨的那个女人。

  真好啊……

  白子衣,你三年的深爱终究还是错付了。

  良人?良配?一切都是痴人说梦。

  “哈哈哈哈哈!”

  我大笑着闭上眼睛,流下最后一滴泪,在心中发誓,此生我再不会为齐羽寒掉一滴泪。

  “齐羽寒,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妄想关本阁主是吗?你做梦!今日,你我如同此戒,恩断义绝。”

  良久,我睁开双眼,摘下手上的定情戒指,在手心碾成了砂砾。

  “至于这个女人,杀母之仇,屠弟之恨,不得不报!”

  我握紧双手,手背上青筋暴戾,抬脚一个箭步冲向齐羽寒,拔出侍卫的刀,直逼白柔而去。

  只是,我怎么也不曾想到,齐羽寒竟然挡在了白柔的前面。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情,终究还是让我下意识的收了手。

  可更令我想象不到的是,齐羽寒竟然拔出了他的佩剑,对我动了手。

  没有半分犹豫,他的佩剑就那么直直的刺入了我的心口。

  我曾经手把手的把自己所有的功夫悉数传授的最爱的男人。

  如今,竟然将这功夫用在了我的身上,要要了我的命。

  以我这个栖无阁阁主的身份,恐怕天下间都没有几人是我的对手,现在却……

  呵,又能怪谁,是我亲手培养出来了杀我的凶手。

  我低头看着心口的剑,猩红的血终是模糊了我的视线。

  “唔!”

  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子衣阁的床榻之上,刚动了动胳膊,就扯动着伤口疼的我浑身抽搐。

  这心头的伤还真的是疼的狠啊。

  我低头看了看,伤口已经经过细心的包扎,是齐羽寒一贯的包扎手法。

  可那又如何,即便包扎了好了也会留下一道疤。

  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如同心底的伤,一旦留下,便不可磨灭,除非魂飞魄散。

  我躺在床榻上,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感觉这整个子衣阁的空气,都是浊臭逼人的脏。

  每呼吸一下,胃里面就一阵翻江倒海的想吐。

  我刚想起身,伤口就一阵撕裂般无法承受的疼痛。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良久,才终于好了些。

  我知道,凭借着我现在的这副残躯,别说是报仇,就连正常行走怕都是难上加难。

  心口一剑还能够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我如何甘心,就这么罢手。

  我最爱的男人,为了我最恨的女人,用我传授的功夫要要我的命。

  如何能够不恨!

  我咬紧牙关,挣扎着起身,艰难的打开了床榻下面的暗格,拿出了里面的骨哨,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吹了一下,最后,一只彩色的鸽子,落在了窗边。

  写完信绑在鸽子身上的时候,我几乎用了半条命。

  好在终于完成了这一切。

  我拼命的喘着气,躺在床榻之上,等待着栖无阁众人的归来。

  三年前我为了齐羽寒,放弃了栖无阁阁主的位置。

  因为曾经九死一生,以身犯险救了这个栖无阁。

  离开之时,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立新的阁主,硬是要把这阁主信物骨哨让我带走。

  我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用到这骨哨。

  却不曾想,当日信誓旦旦离开的理由,如今却成为杀了我最锋利的利刃。

  鸽子刚走,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我知道不是齐羽寒,心底松了一口气,可看到白柔,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白柔,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噗!”

  只是,我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也只是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话,话到最后,气血翻涌,终是撑不住吐了一口血。

  “死?姐姐,你这可是对妹妹该说的话吗?不过,你这句话也说的很对,今天的确是有人该死,但不是我。”

  白柔说话间就一直阴狠的盯着我的小腹。

  “你……什么意思……”

  我把血腥一点点压回去开口道,心中下意识的隐隐不安。

  “姐姐,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肚子里面都有了孩子了。唉,依我看来,你还真的是和这个孩子无缘,既然你都不知道,那堕了他不是更好。”

  白柔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我猛地低头,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才恍悟,月事好像已经月余没来了。

  “你敢!”

  我咬牙切齿的开口。

  “姐姐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敢,但这是羽寒说的,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生下这个孩子。”

  白柔笑的整张脸几乎都扭曲了。

  “……”

  听到白柔这话,我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好像之前所有的疼都及不上这一刻万分之一。

  脑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齐羽寒要亲手毁掉我和他的骨肉的事实。

  心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肯。

  但他都已经给了我一剑,若我不是幸运没死,孩子早就已经跟着我一起死去了。

  他又怎么可能会顾念到孩子。

  亲生骨肉又如何?

  白子衣,你究竟是有多么蠢,现在还会对这个男人抱着希望。

  “姐姐若是不信的话,我们等等就是了,羽寒一会就到了。”

  白柔仍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冷冷勾着嘴角。

  我满心的都是自己的蠢,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齐羽寒竟然会亲手杀了我和他的亲生骨肉。

  一刻钟后,那个熟悉的步子刚刚在耳边响起。

  子衣阁的门就被齐羽寒一把推开。

  最终,他亲自端着那碗药喂到了我的嘴里面。

  我就那么躺在那里,任由那苦涩的药汁进入嘴里面,漫过喉咙,蔓延我的全身。

  因为我知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连行走都是问题,更不可能反抗得了。

  而我心也早已死,这肚子里面的孩子,来的终究不是时候。

  这样一个负心的人的骨肉,不要也罢。

  只是不知为何,眼中的泪水就是一滴一滴不停的往下落,我拼了命的想要忍着,却怎么也忍不住。

  心头终究还是恨,即便心死,即便满身疮痍,可也终究还是不甘。

  我看着白柔那得意到了极致的模样,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从枕头下面抽出了匕首,在齐羽寒和白柔转身的那一刻,我终是拼了这条命冲了上去。

  只是曾经武功几乎天下间无敌手的我,在这个时候,用一条命也只是伤到了一下白柔的眉角,就被齐羽寒狠狠的踢了出去。

  我整个人随着齐羽寒这一脚直接就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胸前的伤口再一次破裂开来,胸腔之中涌出的血一滴一滴从嘴角渗出来。

  “羽寒,我的眼睛,呜呜呜……如果我的眼睛从此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怎么办?呜呜呜……”

  一旁的白柔还捂着自己的眼睛,不停的哭泣着。

  我苦笑了笑,这一幕还真的是熟悉。

  当年,她娘那个正室就是这般的下作手段,可终究还是俘获了我父亲的心。

  怎么这些个男人一个一个的就这么的眼瞎。

  纵然这么想,可我的心却怎么还是疼的一塌糊涂。

  “你放心,我定让她以眼还眼!”

  我努力的挣扎着,好不容易才呼吸顺畅了,结果耳边就传来了齐羽寒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看向齐羽寒。

  我觉得我似乎在这一瞬间掉入了千年寒潭,浑身冷疼。

  可我刚刚看清齐羽寒眼底的阴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眼上就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

  “啊!”

  不愧是齐羽寒的刀,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功夫。

  电光火石之间,我都还没有来得及眨眼,就疼的撕心裂肺,再也看不见了。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双眼,眼中温热的血不停的往外涌着。

  我拼了命的咬紧牙关,想要抵挡这样的疼痛。

  可眼中的疼,心中的疼,胸前伤口的疼。

  这样满身满心的疼痛,我怎么忍得住。

  几乎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终是撑不住这最后的一口气,彻底昏死了过去。

  而直到昏死,我也都没有再感受到齐羽寒半分的温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始渐渐有了意识。

  接着,眼前便是我和齐羽寒曾经那美好的一幕又一幕。

  世人皆说,只有快死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我想,我终究是必死无疑了吧。

  “阁主怎么样了?”

  直到耳边传来我熟悉的红烟的声音,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死,终是回到了栖无阁。

  心头大喜,只是一瞬间,喜悦便又都烟消云散了。

  一个瞎了眼的栖无阁阁主,满身疮痍的栖无阁阁主,如何复仇。

  可我想到齐羽寒和白柔给我的疼,怎么都咽不下心中的恨。

  想我是谁,栖无阁阁主,如今我回来了,即便是失明又如何,我一定要为自己,为肚子里面的孩子报仇。

  就这样,带着心头的恨,在栖无阁养了整整一年的伤。

  一年后,我浑身上下的伤已然痊愈,只剩下失明的眼终是无法恢复光明。

  直到有一天,红烟告诉我说,药王谷找到了,我的眼睛有望复明了。

  我便去了药王谷,治疗了数月。

  药王好像给我的眼睛里面放了一个什么东西,我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光明。

  只是,看见世间万物,五颜六色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多少的喜悦。

  心中结结实实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恢复了光明,我该去复仇了。

  一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这一刻,终于到了!

  我当天就直接回了栖无阁,命人去准备所有的一切,入京都复仇。

  红烟却屡屡劝阻,我问,她也道不出什么理由,我雷霆大怒,她终是不再阻拦。

  此时的我,被满心仇恨覆盖了所有的理智,如何能够听得进去劝言。

  心心念念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我再也不愿多等一刻。

  恢复光明的第三天,我一声令下,就带着栖无阁所有的人,隐入了京都。

  我带着栖无阁的手下,在离将军府最近的客栈落了脚。

  到了京都,打听到护国大将军最近身体抱恙,正在延医问药。

  我以一个江湖医者的身份进入了将军府,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我心潮起伏。

  将军府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庄严肃穆,种满了高大的乔木,可是终究物是人非。

  管事点头哈腰将我请进一个院落里。

  院内姹紫嫣红,鲜花盛开,微风轻拂,幽香阵阵。

  然而,这般热闹明丽的色彩,都不及花丛之中那一抹雪白的身影。

  他坐在一张檀香木椅上,双臂搭于扶手,微微仰头,眺望远山白云。

  那绷直的下颚线条,紧抿的唇角,以及苍白憔悴的侧脸,在西下的夕阳里,竟然呈现出一种破碎脆弱的美。

  我一时间竟不敢靠近,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近乡情更怯的紧张。

  我和管家的脚步声引起他的注意,他侧耳倾听,眼神空洞:“是谁?”

  管事小心翼翼走上前,“回将军的话,小的给您请来了一位大夫,姓衣,据说此人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定能治好您的疾病。”

  他儒雅的笑着,点头致意:“有劳衣大夫了。”

  我看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轰隆隆炸开,震得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他……看不见了?

  他竟然双目失明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齐羽寒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疑惑,微笑解释:“我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导致双目失明,直到现在也未曾治好。”

  我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指尖颤抖着搭在他的腕脉上,半晌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衣大夫,最近我总是失眠心悸,你可诊断出什么了吗?”

  我猛地回过神,盯着他沉稳安静的脸庞,心中竟不知是悲是喜。

  他还是像三年前那般俊朗儒雅,仿佛精雕玉琢的上等美玉,举手投足皆是风景,让人看一眼就能沉沦。

  我压低声线,刻意让自己的嗓音和从前不同,却也掩饰不住语气里的讥讽:“将军怕不是做了什么让自己寝食难安的事情,所以思虑过重,才导致的失眠吧?”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陡然间站了起来,手指死死抠着扶手上的木头,手背青筋毕现,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嗓子沙哑的不像话:“你,你……”

  在我诧异的目光里,他又缓缓坐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仿佛在对我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真好,真好……”

  “衣大夫,谢谢你能来为我治病。”

  说完,竟对我展露出一个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笑容。

  我的心尖仿佛是被针扎了一下,一边唾骂自己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会心疼他,一边狼狈地低头,提笔书写药方。

  写完方子,拿好诊金,管事送我离开。

  在跨出院门的一刹那,我鬼使神差回了一下头,就见他孤孤单单坐在那里,依旧如同我来时那般,微微仰头,眺望远山白云。

  可那眼神当中的落寞孤寂,却深深地刻画进了我的脑海中。

  回到客栈,我呆呆的坐在床边,不可遏制的一遍又一遍回想我和他相见的每一幕。

  他清减了很多,周身上下再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也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将军,等同于弃子,无法得到皇帝的重用。

  昔日风光不在,尝尽人事冷暖,颓废在所难免。

  齐羽寒,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我抱着柱子仰天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心中只觉得格外开怀。

  看来,我的计划需要做出一定的调整。

  面对已经落魄的护国大将军,我不介意让他经受更多毒打。

  毕竟,他用他的行动,教会了我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从前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种种痛苦折磨,我定要千倍百倍的都还回去!

  我安排几名身手矫健的手下,前往将军府刺杀齐羽寒。

  双目失明的他,对付武艺高强的刺客显得很吃力。

  关键时候我挺身而出,一剑挑开刺客挥向齐羽寒脖颈的大刀,假装和他们厮杀在一起,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成功做了大将军的救命恩人。

  齐羽寒竭力邀请我和他共饮几杯,说要谢谢我的救命之恩。

  我实在推辞不过,只好陪他月下酌饮。

  说起来好笑,齐羽寒身为男人,并不擅饮酒。

  而我作为女人,却酒量极好。

  我刻意不停劝酒,存心想要把他灌醉。

  果然,不过四五杯酒下肚,他就已经开始醉眼朦胧。

  他趴伏在桌面,口齿不清的嘟囔,反反复复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我听着依稀仿佛,好像是“子衣”。

  心中不由得微微悸动,仔细凝神去听,他已然不再说话。

  我暗骂自己没出息,干嘛总是自作多情?

  他却突然抬头傻傻的笑:“原来看不见的人,竟会这么孤独,生命中所有的光亮都失去,只有黑暗如影随形。”

  我冷笑,心里暗暗骂他活该。

  当初我被你剜去眼睛的痛苦,老天爷终归为我讨回公道,让你也承受一回!

  齐羽寒摇摇晃晃站起身,“衣大夫,我不胜酒力,想回去歇一歇。你……”

  他犹豫片刻,似乎是拼尽全力,才哑声低语:“整个将军府,唯有白衣阁还算干净,配得上你去居住。”

  说完,他把手臂搭在侍卫的肩头,踉踉跄跄,匆匆离去。

  我的心却在刹那间沉入冰谷,冷得透彻心扉。

  他的话言犹在耳:“子衣,这白衣阁就是专门为你而建,唯有你才能配得上如此美的名字,如此精致素雅的住所。”

  呵,果然,从前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在骗我!

  我跟随管事沿着熟悉的路径,一步步走进白衣阁。

  随着大门吱呀打开,尘封的往事犹如潮水般扑头盖脸朝我涌来。

  我们曾在这里度过最难忘,最亲密的时光,那时我以为我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却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我如同孤魂野鬼,在阁楼里来回游荡,手指拂过每一只花瓶,每一张桌案,每一册书籍。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简直不敢置信。

  子衣阁中的一桌一椅,都是那样熟悉。

  包括床上挂着绣了葡萄缠枝花纹的床帐,梳妆台上放着辍了东珠的珠钗……

  一切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每一件东西都是纤尘不染,仿佛这里一直都有人在居住,仿佛我从未曾离开。

  我呆怔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廊檐下,抬头望去。

  月色隐隐绰绰,从树叶的间隙挥洒下来,照的屋顶半明半暗。

  可是那黑底红漆的匾额,却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我的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酸还是苦。

  当初修建子衣阁时,他曾经温柔缱绻地拥着我,在我耳边柔声细语:“子衣,这将军府是皇上赏赐,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堆砖瓦。”

  “唯有子衣阁,是我为你而建,独属于你和我。从今往后,你将是这阁楼唯一的主人,而我也只是你一个人的。”

  那天,他执着我的手,在上好的紫檀木上一笔一画写下“子衣阁”三个字,并且亲手雕刻出来,刷好油漆,将我高高举起,看着我欢欢喜喜的把它挂上去。

  往事历历在目。

  还是相同的匾额,相同的人,却已是不同的心情,不同的境遇。

  “姑娘,被褥都铺好了,你现在要安歇吗?”

  丫鬟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顺着我的视线一起向上看去,语气中带着掩藏不住的艳羡:“将军把这个匾额照看的特别仔细,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拿下来擦拭一遍。”

  我疑惑的看向她,她便笑着向我解释:“我来将军府的时间也不长,不过两三年而已,一直奉命打扫子衣阁。”

  “听从前的下人说,这间阁楼里以前住着的女子名叫白子衣,自从她走后,将军就好像丢了魂魄,时不时就会来这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我们都觉得这位白子衣姑娘真是好福气,这间阁楼将军看的很重,别说是旁的女子,就连夫人将军都不许她踏入一步。”

  “包括我在内,除了每天例行清扫,平时都不得随意出入。将军还再三再四的严厉警告我,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不得擅自移动,若是不小心损坏了什么,就唯我是问。”

  我痴痴的靠坐在床沿,望着窗外的明月,久久无法回神。

  丫鬟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诺大的子衣阁,空旷的让人觉得苍凉。

  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在我眼前闪现。

  就是在这间屋子,齐羽寒把我最痛恨的仇人护在身后,用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刺入我的胸口。

  就是在这张床上,齐羽寒掐着我的下巴,亲手把一碗堕胎药灌进我的口中,杀死了我的骨肉。

  就是在他亲手为我所建造的子衣阁中,齐羽寒为了讨好另外一个女人,残忍的剜去了我的双眼。

  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每当回想往事,我的心依旧流着淋漓的鲜血,疼的无法呼吸。

  从骨子里渗透出的痛苦绝望,将我整个人牢牢束缚,连挣扎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好容易我从噩梦中挣脱,准备抛却过往,开始新的生活。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我,说他还想念我,还在乎我……

  我怎么可能相信?

  齐羽寒,当初你将我伤的那般彻底,差点万劫不复,如今又装出这副深情给谁看!

  骗子,骗子!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可是心为什么那么疼?

  疼得我不得不用手死死捂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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